当金丝雀失去了觉悟 - 第54章
建立亲密关系中的伴侣, 总是会敏锐地察觉另一半的细小变化。
薄承彦走到人跟前,阴影几乎要覆盖住椅子上的人,但少年只是仰头看着他。
眼睛中一点杂质都没有。
不害怕。
甚至有些生气。
祈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自己就被抱了起来, 只顾得发出一声“嗯”,再反应过来就坐在了书桌上,他偏开脑袋, 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
抬手就推着薄承彦的肩膀,神色很是不高兴。
但这种情形其实有些玩味, 上半身的距离是被那个纤细的手臂拉开了,但祈景的腰还在被环着。
“不信。”
“谁让你抱我了?”
语气很闷,带有着很显而易见的脾气。
少年人是容易情绪变化很快的。
薄承彦微垂着眼眸, 并不希望存在有些不必要的误会,只是很温和地道,“没骗你。”
“我父亲去世了,就在上午,所以去酒店修整了一下。”
“还有柚子叶, 闻得到么?”
他语气平静, 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少年愣住了, 他眼皮惶恐地抬了抬, 看了看人又低下头。
仿佛是在思考这种场合应该做什么。
祈景的手不自觉地就松了下来,两个人的距离直线缩短, 有股清雅的味道传来。
那是柚子叶,除晦气的。
“小景。”
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少年仿佛如梦初醒,仰头看着人,凑过来吻了下他的下巴。
动作轻轻的。
薄承彦喉结微滚了下,怀里人认真地道, “你、你不要伤心,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
“每个人都要……向前看。”
祈景磕磕巴巴地说鸡汤,他虽然从996知道这是既定的剧情,但是被面前人这么平和地说出来。
还是有些无措的。
他抬手环住人的肩背,看了好几下。
又仰头去亲对方的下巴。
但这次没太成功,亲了个空。
祈景蹙眉委屈巴巴,但下巴一下子被捏住,被迫仰着头,微凉的唇瓣贴了过来。
没有深入。
只是很简单地亲了下。
像是早安吻。
松开了,呼吸也仍然在缠绕,浅色的瞳孔望着那个暗沉的眼睛。
安静,又平和。
仿佛在看彼此的灵魂。
*
是在下午的时候,薄承彦同人说了过去的事。
他的母亲叫傅霜,是当时名门望族的小姐,那时候对女子教养没有什么要求,尽管读了洋大学,但仍然还是要受父母的摆布。
包办婚姻将两个人绑定到了一起,薄家当时在澳门就如日中天,薄仲林三十五了也未成婚,在商业上是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声名显赫。
傅霜听闻过那些未婚夫的声色犬马,但是她看了照片,仿佛是中了邪一样,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他。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1990年成婚,彼时她二十岁,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抱有美好的期待。
好景不长,从1990年到1999年,薄仲林先后迎进了三房太太,她的爱情破灭,郁郁寡欢,甚至有了身孕。
在1995年生下了薄家长子。
生活有所宽慰,但仍然痛苦万分。
直至解放,仍然有很多没有名分的女人出入薄家。
“我母亲是在2014年去世的,从四楼摔断了脖子,法医说是自杀,理由是我母亲曾经在医院的诊断书。”
“她患有焦虑症。”
祈景在床边坐着,薄承彦在给他揉淤青,那是昨晚上不小心磕到的。
“我回国查了,是一个佣人在源源不断地给她死亡暗示,传播消极信息。”
“那是其中一个姨太太的心腹。”
薄承彦面色平淡,揽着人的腰往上一提,又放到了自己腿上,主卧的床很大,白皙的小腿在暗色的被单上很是明显。
“所以你讨厌你父亲。”
少年语气闷闷的。
这个词的程度实在是太低了,大抵是恨。
薄承彦握着怀里的人的腕骨,轻轻地捏,眉眼温和地道:“可能吧。”
“他已经死了。”
少年抿了抿唇,觉得听完心口闷闷的,也不知道说什么,直到想起来一件事:
“那些姨太太怎么处理呢?”
*
过往其实是被隐去了很多东西的。
薄家后宅乱糟糟一片,佣人们在搬运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静悄悄的。
陈秀文气得脸色都微微发白,脸上的肌肉都在颤着,刚想破口大骂,但旁边的保镖就往前走了一步。
“您是要体面一些地走,还是不体面地走?”
话说得很直白了。
老宅的居住权本身在外界就是一个信号,能住进去,那好歹还是受到了薄家的认可的。
可一旦搬出去……新闻媒体不知道要怎么报!
陈秀文当时是个三房,本身就是从窑子里傍身来的,但由于没读过什么书,总是分不清局势。
同自己的儿子说薄家的产业有他的一分,自己也总是洋洋得意。
毕竟她是二房,二太太,一听就是前三。
但实际情况根本不是如此。
从收拾好东西,到被请上遣送的车,一共不到三个小时。
静悄悄的。
经过主宅的时候还特地开慢了,因为主家的人要午睡。
不能吵。
规矩变了。
或者说早就变了,只是维持着名义上的存在而已。
大房压根没有在老宅常住,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不紧不慢的,甚至只回来收拾了珠宝之类的玩意,别的一概不要。
三房和四房看着倒是老实,从薄承彦回来的时候,就自动去了外头房子住,眼下见对方没有走的意思,而且还赶走了二房,才渐渐着急了。
薄仲林死了,再没人能讨好了,他们只能讨好大房,约了会面。
试图谋划一些东西。
*
祈景盖着毯子在睡觉,全程抱着男人的手,或许是有些肌肤依恋。
反正就是这样睡会更踏实些。
日落的时候。
床上的人才好似醒了,发出点轻微的起床音,眼皮还没掀开,就被一把捞了起来,下巴稳稳地落在男人的肩头。
对方似乎在通电话。
“你什么时候处理完澳门的事啊?”
“宝贝还要上学,你不能总是老给他请假,是谁说的开明啊?”
“切切切。”
薄承彦的嗓音很沉,从肩头还能听到些震动,少年抿了下唇,半梦半醒的。
“很快。”
“不会耽误他上学。”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还算满意。
但又语气认真地道:
“我听说你父亲的事,你……你最好控制点你自己啊。”
“他成年了,也很小。”
零零碎碎的嘱托。
祈景轻轻地“嗯”了声,抱紧了对方的肩膀,埋得更深了。
“你吵到他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随即秒挂。
房间里很是安静。
怀里的人呼吸很是匀称,口腔里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薄承彦的脖颈上,带起微妙的反应。
祈景大约是又“赖床”了一会,才迷迷糊糊地问,“谁啊?”
嗓音都是哑的。
“林瑟。”
在澳门待了几天,京市的事好像被远远地放在后头了。
少年一下子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薄承彦。
一秒两秒。
“嗯?”
上位者的声音总是带着点引导。
祈景一下子又抱了过来,很天然地亲近,他刚醒的时候总是嗓子会有些哑,尾音不自觉地扬。
“想回家。”
少年人总是提起兴趣快,消退也快,澳门是要来的,但想回京市也是真的。
总之就是要时时刻刻提自己的要求。
仿佛是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
“嗯,我尽快。”
*
大约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外头已经传出来些风言风语了,说是薄仲林的死有蹊跷,这么些年都不说出病因,难不成是谋杀?
关于这个死,还是有些说法的,有的人是寿终正寝,有的人是横死街头。
不同的因,得不同的果。
薄仲林,死于前列腺癌,是一个很不体面的病,生前风流成性,甚至老了也不改恶习。
久而久之,各种各样的性|病就侵袭而来,躯体逐步变得老化,成为一摊死气沉沉的烂肉。
但他似乎是总觉得自己是年轻时的样子,佣人也不能选女的,否则还是会用颤颤巍巍的手去做下贱的事。
这种人,似乎是改不了的。
死得也恶心。
陈芸约了人在郊外的一处庭院谈话,说是为了团结一致,实际上是来探口风。
“老头子的遗产分配书……有谁见过?”
她们毕竟是姨太太,尽管现在的法律程序不追究历史遗留问题,但从财产分割的角度来看,她们是无法享有“配偶”的财产继承权的。
所以,难免会争权夺利。
儿子是一个手段,因为非婚生子是享有对父亲的遗产继承权的。
陈芸进门早,儿子薄林业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满打满算比那个正妻的儿子也不过小五岁。
但那老头子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成心的,取得名字从来不按“承”字走,活像是不认可他的儿子似的。
要么说死人就是比活人存在感强。
“老爷子去了,凌越的核心也早就转移到内地了,现在留在澳门的,也就是个空壳子。”
“他的意思你们还看不明白?”
说到底人都是习惯抱团的,古往今来都是,陈芸环着手臂,眉眼很是柔和,“他当家很多年了是不假,但我们总得弄出来点事,让他忙一忙,不至于……说赶走就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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