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 第35章 哭泣

    你以为自己的负面情绪掩饰得很好, 但现实是，在你没发现的地方，另外两人一直默默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也包括你的微表情。
    无论是下意识的皱眉、忽然收起的笑容, 还是你烦躁掏出玻璃瓶的小动作，都诚实无比地传递着你的不快。
    卡斯珀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嫂子，你别误会, 我不是朝你发火……我刚才只是有些激动，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他飞快摆手, 着急忙慌向你解释。
    但你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此之前, 卡斯珀曾数次用行动与语言伤害过你, 因为你脾气软，你没底气, 你顾念诺兰的心情，所以每一次你都轻易原谅了他。
    那么多次的退让, 确实让你们的关系有所缓和, 但事实证明, 这一切改变都只浮于表面, 当卡斯珀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依然会毫不顾忌地朝你倾泻怒火——真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既然什么都得不到, 你又不是有自虐倾向，为什么要继续原谅？
    看你一直目视前方, 连个眼神都懒怠给出，卡斯珀慌了。他向斜前方迈出一步, 拦在你的身前, 继续解释说：“嫂子，你别生气。刚才是我不对, 我不该用那样的态度对你，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请你原谅我。”
    呸，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你才懒得理他，脚下一转，打算绕过卡斯珀继续往前。
    “嫂子，不要走！”看着你冷漠离开的背影，难以描述的慌乱浮上心头，危机感袭来，卡斯珀不顾形象地大喊一声，伸手一把抓住了你怀里的大蛾子玩偶。
    拉拽的力量顺着玩偶传来，你刚迈出的脚步为之一顿。
    扯了几下没能扯回，眼看玩偶漂亮的翅膀都快变形，你终于转过头，往卡斯珀的方向看了一眼。
    卡斯珀一喜，面上刚升起几分希望，谁知下一秒，“啪”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响起，手背上紧跟着就是一阵疼痛，是你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打了他的手背。
    对于一个在枪林弹雨中磨砺过的铁血军人而言，这点疼自然不算什么，但你嫌恶的目光却像冰锥一样当胸穿过，把卡斯珀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嫂子……”
    碧湖色的眼底浮现一抹受伤，卡斯珀咬紧下唇，本就发白的脸色顷刻变得煞白一片。
    “嫂子，你别生气……”他喃喃，抓着玩偶翅膀的手收紧，声音里带着悲伤和乞求。
    别说，他这模样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倒真挺有欺骗性。可惜你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你的心早已经跟你的刀一样冷。
    “松手。”你面不改色，冷声命令。
    “嫂子……”
    “我让你松手。”
    “嫂子，别……”
    卡斯珀手劲很大，你掰了半天，手指都掰疼了，玩偶翅膀却像焊死在了他手里一样，纹丝不动。你本来就不高兴，如今更是被死缠烂打的卡斯珀折腾出了几分火气，
    能在同一家公司同一个枯燥岗位蹉跎六七年，你自认是个忍耐力很强的人。哪怕遇到天大的伤心事，自我开解一会儿，再做点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很快就能将悲伤消化。但这不意味着你不会难受——你只是在无数次摔倒爬起的疼痛中认识到了一件事，知道卑微、弱小、平庸的自己再怎么伤心也不会有人在意，所以连哭泣的权利都舍弃了而已。
    但现在，你已经不再是没人关心的可怜虫。
    你的伴侣诺兰，他在意你，呵护你，尊重你，给了你无微不至的照料，也让你逐渐找回了属于人类的感情表达。
    不过是卖惨而已，卡斯珀会，难道你就不会吗？
    想到这，你扯扯嘴角，朝卡斯珀露出个冷笑，然后主动松手丢掉玩偶，转身直接扑进了诺兰怀中。
    你本来打算假哭的。
    说来有些丢人。你明知道诺兰和卡斯珀是双胞胎兄弟，感情好很正常，但实际相处中，当你发现诺兰对卡斯珀的照顾实在太无微不至，甚至分薄了他对你的关注时，你还是对卡斯珀产生了嫉妒。
    他就不能少看看卡斯珀，多和你在一起吗……弟弟对他又不好，为什么依旧对弟弟那么温柔呢？
    绝大多数时候，你把这样的情绪深埋心底，因为藏太好，连自己都差点骗了过去。可今天，当卡斯珀对你无礼，诺兰却没有出言阻拦的时候，酸涩又委屈的心情爬上心头，深埋的妒意借机攀援而上，瞬间钻破了你的心防。
    是卡斯珀有错在先，你只是顺势而为罢了……这绝不是你的错！
    怀着报复的目的和一些隐秘的期待，你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诺兰的脖子。接下来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要怎样才能哭得真情实感，让诺兰心疼呢……
    思考进行到这，骤然被一股汹涌袭来的悲伤所截断。
    强烈的悲伤如翻涌的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一波波，一层层，连绵不绝，兜头罩下。从脚踝到腰际，再到肩膀，你很快被淹没，落进一片深不见底、无边无际的苦涩海水中。
    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涌现，顺着喉管向上攀升。喉咙口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酸酸胀胀，每一下呼吸都要消耗平常几倍的力气。你的呼吸开始粗重，与此同时，沉睡已久的泪腺被唤醒，仿佛要弥补过往数年的默默无闻，它疯狂运转，制造了无数眼泪，露珠一样打湿了你的睫毛。
    说不清什么时候，你呜咽一声，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草叶颤动，抖落叶尖露珠无数，散落的泪水串连成线，顺着脸颊向下滑落，翻山越岭，最终来到你单薄的下巴，在重力作用下“啪嗒”滴落在诺兰锁骨的凹坑上。
    一滴，一滴，又一滴。泪水越落越多，仿佛要在诺兰的锁骨上造一片湖。
    这想法太怪，你有些想笑。哪知道，嘴角才刚扯起，眼泪忽然流得更快了。
    好奇怪，你本来只想假哭一阵——不过被人凶了一下，哪个社畜上班时候没被领导训过，你早就习惯了，这点委屈远没到能让你哭出来的程度！
    但事实是，你哭了，不仅哭了，还哭得相当真情实感。你被前所未有的难过和委屈笼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失去控制，流个不停。
    诺兰丢掉了行李箱，紧紧拥抱着你。他温暖的手掌一只撑在你的腰间，另一只沿着你的脊背缓慢向上，按住了你的后脑勺，顺着你蓬松的长发，一下下轻抚。
    “没事，哭吧……你已经压抑了太久，你需要发泄。”
    你听到他在你耳边轻轻叹息，随后，你的眼角一暖，透过朦胧的泪眼，你看到了诺兰放大的脸。他低下头，正温柔地啜吻你潮湿的眼睛，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把你泪腺分泌出的苦涩液体尽数吞下。
    这样的亲密让你在无尽悲伤中，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甜。
    转瞬即逝。
    ……
    说不清过了多久，当怀中的女omega终于哭累昏睡过去，诺兰抬手招来街头悬浮车，动作极轻地将她放进了车里。
    “咳咳……”刚关上车门，他便背靠着悬浮车，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
    病态的红色随着青年的咳嗽，浮现在诺兰苍白的脸颊，衬着一双被水洗过的深浓碧眼，无端显露出几分妖异。奇怪的是，明明咳嗽的是他，一旁的卡斯珀却像丢失了魂魄一样，脸色比诺兰更加吓人。
    “你对她用了精神力。”他说。
    诺兰没有否认：“是的。但你应该能察觉，我只对黎安本身的情绪进行了引导，并没有施加任何干涉。”
    卡斯珀脸色发青，手指不自觉收紧，将飞蛾玩偶蓬松柔软的翅膀抓得扭曲变形。
    他知道诺兰没有说谎。假设黎安的情绪是1，诺兰顶多就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翻倍，让1乘以10或100，变成一个更大的数字。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最初的那个1，后续无论诺兰怎么操作，都不会产生任何效果。毕竟，0乘以任何数都只会是0。
    是他让黎安的负面情绪从0变成了1……是他惹嫂子伤心了。
    现实就这样直白又残忍地摊开在卡斯珀眼前，让青年呼吸困难，浑身僵冷，如坠冰窟。
    而诺兰，他最亲近的兄长，却仿佛还嫌效果不够，用虚弱的声音继续道：“黎安是个很温和内敛的人，就算遇到了悲伤的事情，也全都藏在心里，很少会表露出来。我本来以为，结婚以后，有我在旁边照料，她不会有机会再受伤，可偏偏你出现了……你一直在惹她伤心，继续这样下去她会生病的。卡斯珀，你明白吗？”
    “黎安和我们不一样，她的身体很柔弱。如果你做不到像我一样珍视她，保护她，如果你的存在只会给她带来伤痕，那么，很抱歉，黎安的身边不欢迎你。”
    “你应该离开她，越远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