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厨 - 第105章 干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105章 干净
    宋妙看了那人一眼,道:“慢来。”
    “怎么,你知道错了,怕了??”
    宋妙道:“客官空口白牙,就说我家吃食不洁,一会要是见了官,查出来与我并无瓜葛,又待要如何?”
    那人还没说话,旁边同来的人已是叫嚷道:“不是你家还能有谁家?我们问得十分清楚,老爷子早上起来,除却你家卖的吃食,旁的连一口水都没喝!”
    宋妙眉头微皱,不去理他,只问当头那个,道:“若不是我家的错,你待怎的?”
    “要是你家的错,你怎么办?!”
    “若是我家的错,衙门怎么判,我就怎么做,该赔就赔、该认就认——要不是,你今日一路过来吵嚷,全无凭证,就在这里败坏我家名声,若非在场其余客人心明眼利,说不得就要信以为真,到时候查出来与我无关,你轻飘飘一句‘错了’就揭过,我家声誉,谁人来赔??”
    “你一个破摆摊的,还声誉!”一个跟来的人嚷道。
    一时后头排队的学生们不让了。
    “你不懂不要乱说,宋摊主的糯米饭、烧麦、雪蒸糕在咱们这里都是顶顶有名的——学中认得邓祭酒的人,都未必有认得她的人多!”
    很难得的,南麓书院的学生们居然也跟太学生们一个鼻孔出起气来。
    “这话在理——叫徐山长站在我面前,我都得认半天,他那教舍在哪里,我根本不知,可宋小娘子这早点摊子,闭着眼睛我都能找上门来!”
    “可千万别瞎搞,把这摊子搞黄了,我还想着宋摊主把午饭、晚饭都包了哩!”
    也得亏国子监的邓祭酒,南麓书院的徐山长二人都不在,一干学生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那当头闹事的本来挟势而来,端的理直气壮,谁知此时满场几乎人人都帮着宋妙说话,面子上也有点过不去,强撑着场面道:“那你待要怎的?”
    “若此事最后查清与我宋记无关,此处是两学后巷,不好闹腾——你瞧见那外街了么?”
    宋妙指向食巷外宽阔街。
    “届时你敲锣鸣鼓,从家里一路过来,站在那处向我赔礼道歉,如何?”
    “你怕不是做梦吧?!”
    宋妙冷声道:“你既笃定是我的错,难道还怕这兑现不了的赔礼?”
    说着,又道:“要是我家当真吃食不洁,我也可以从此处一路敲锣打鼓,去你家赔礼道歉!”
    她敢说这个话,自然是对自己同程二娘做吃食的一应流程,都再有信心不过。
    此时此刻,这样强的信心,尤其和着旁边许多学生的附和声、认同声,并左右其他摊主们连生意都有点顾不上做了,各往此处看,嘴里发出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声,终于叫对面三个汉子各自生怯起来。
    最后,当头那个一咬牙,道:“我又不是讹你,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等你敲锣打鼓来我家!”
    眼见此人说话间就要催着自己走,宋妙道:“我今日摊上吃食虽不同昨日,却也是一样做法出来的,你不用留个底吗?”
    不独那人,后头跟来的其余两个尽皆发愣,显然没有想到此节。
    宋妙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了荷叶把一应吃食都包了一份,放进个摊车上一个篓子里背了,交代程二娘一声,方才同那三人走了。
    学生们要上课,其余摊贩们要做生意,但这街头巷尾,总有那等东边溜达,西边踅摸的闲人听得动静,早围过来看热闹,此时也一路跟了上去。
    四人后头先还是跟着零零散散几个人,结果越走,闲杂人等越多。
    说是见官,其实就是找最近的巡铺。
    到了地方,今日巡铺里轮值的都是熟面孔,见得这一拨人,又见宋妙,俱都有些吃惊。
    那三个汉子便上得前去,七嘴八舌把事情说了一遍,又你一言,我一语,指控宋家吃食不洁。
    宋妙待他们说完,方才道:“诸位官爷,他们说我家吃食不洁,但除却那一位老爷子,昨日出摊卖了数百份早食,另有订送的也有二百余份,不曾听得谁人吃坏了肚子……”
    “别人不来找你,未必是没有吃坏的——我们家要不是老爷子只吃了你那摊子上的东西,也不敢这么上门来找!”
    巡捕们听完,先问了那三人来历。
    原是靠着朱雀门那瓦子,临近汴河桥头巷的汤姓人家,三人除却当头的是生病老头儿子,行四,其余一个是邻居,一个是他族兄。
    “汤获,我同你直说了吧——若是旁的摊贩、店家,或许还不好说,可这宋小娘子做的早饭,我们日日都订着,昨日、今日,我都吃了糯米饭同烧麦两样,另还有这许多弟兄,俱也吃了,没有吃出毛病的,是不是哪里生了误会?”
    听得巡捕这样说,那汤获却是并无半点服气模样,反而气性更起,瞪着宋妙道:“怨不得你口口声声要来见官,原来早买通了附近官差,晓得他们必定会袒护你,才敢如此猖狂!”
    说完,又转身对着后头许多跟来的闲人道:“大家快瞧瞧!这狗摊主勾结官府,颠倒黑白了!”
    见得这汤获如此不讲道理,后头几个巡捕脸上都难看极了。
    当头那人喝道:“哪里袒护了?!人人吃了无事,这小娘子难道单为你爹做的吃食,不然怎么会旁人吃了好好的,就他吃了不好??”
    又道:“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汤获还未说话,后头不知哪个凑热闹的人忽然插了一句,道:“干不干净,去她家看看厨房,不就知道了?”
    得了这个提议,那汤获俨然溺水者见了救命稻草,急忙叫道:“正是,虽说看不到昨天吃食,可那厨房什么样,一眼就能瞧见,眼下过去,正好捉她个正着!”
    “胡闹,好端端的,哪有随便去看人厨房的?”早有巡捕驳斥道。
    “她那厨房要是干净的,哪里会怕人看??”
    眼看又要吵起来的样子。
    后头许多朱雀门沿路百姓凑过来看热闹,倒叫巡捕们束手束脚,投鼠忌器,生怕传出去不好。
    宋妙见状,上前一步道:“若是看了厨房,果然干净,那又当如何?”
    汤获当即道:“干不干净,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街坊们自有眼睛!”
    这就一口气把现下跟在后头的人,都纳了进去。
    但宋妙并不反对。
    巡捕说“好端端的,哪有随便去看人厨房的”,但宋妙也想说,好端端的厨房,正要随便叫人去看,才能把“好端端”三个字让外人知道。
    她实在自信。
    做得好,怎会怕人看?反而希望人去看。
    人多嘴就多,闲人的“闲”字,正是“口”字不封口不封门,到时候众人去自家食肆里走一圈,将来出去,不敢说人人,但必定许多人都会帮忙传扬。
    两边事主都同意,巡铺里便出了一个巡捕,带上两个巡兵,跟着一道酸枣巷赶。
    官差带头,后头又有许多人跟着,少不得引来更多看热闹的人议论,又问发生什么事。
    一时队伍又壮大了些。
    等到了宋家,宋妙取了钥匙把门一开,眼见众人齐齐往里头挤,忙叫道:“诸位!今日还得麻烦大家做个见证,但我家是做吃食生意的,样样都以洁净为先,还请只用眼看,不要乱动,不然碰得脏了、坏了,须不是好!”
    一边说,一边拦在灶边。
    后头小莲听得动静,急忙跑了出来,见得许多人,吓了一跳,却不敢走,直往宋妙身边钻。
    宋妙便轻声对她交代道:“去后头盯着,别叫人乱碰咱们家东西。”
    小莲闻言,一握拳,胆气不知从哪里横生出来,立时就往回跑。
    而那汤获当先一步进得门来,刚见得前堂模样,心中就忍不住打了个突。
    宋妙虽出了个把月摊,但并未置办任何家具、陈设,除却食材,买的只有炊具、厨具等等出摊用度,是以堂中仍是那个简单到几乎可以称之为简陋的模样。
    汤获一则没有想到,这摊主家里如此之清贫,二则没有想到,这样清贫的房子,居然可以如此之干净。
    他没有读过书,并不认得“窗明几净”四个字怎么写,但从门口到进门这一路,按着那些看热闹人的指引,自然而然地就先去看了门、窗、台。
    宋家的大门虽然漆都斑驳了,可手放上去蹭一蹭,连灰都没有多少粒,木窗擦得很仔细,窗棂纹处折角没有积尘,前堂地面更是一看就勤扫勤拖,全无垃圾、污渍,一眼扫过去,即便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依旧非常舒服。
    同样令人舒服的还有灶台。
    两个安在门口的前灶,灶台上一尘不染,一点油垢都没有,手放上去,根本没有一丝粘的感觉。
    刀挂和案板竖起来挂在铁架上,一字排开,下头没有滴水。
    锅是盖起来的,锅盖也洗得锃亮。
    墙边有几口小锅,小锅的锅底都被铲得干干净净,连锅灰都没有。
    甚至灶门都是干净的!
    汤获正怀疑这里是不是个摆设,就听那宋妙道:“我跟二娘子平日里在前堂做饭,此处就是厨房。”
    一时个个来看。
    宋妙不用人问,主动把锅盖打开,让人看清楚里头清爽干净的模样,又把那锅整个挪开,叫人去看里头灶是什么样。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看完,又揭开另一个,道:“这是我特地留下的早上做的吃食,拿来比对什么时候会坏的,要是天气热,哪一种吃食坏得快,我就暂且不做了——先前绿豆沙就不做了。”
    看热闹的人一路减少又增加,最后跟来的,还有那么二十来个,此时人人看稀罕似的凑过来瞧了一遍。
    宋妙就介绍自己跟程二娘平日里怎么做吃食。
    她说得很细致,条理清晰,一边介绍,一边带着人往后院走。
    后院也很干净。
    一口井,大小石磨各一口。
    石磨正竖起来,显然早上才用过,正晾着,只是因为最近阴雨太多还没有干。
    院子里杂生了些薄荷、紫苏,都被砌的石墙隔开得远远的,露土很少,无虫无蚊。
    即便汤获知道自己是要来找茬的,一时之间,除却感慨实在干净,比自己家干净多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很快,他就听到人群里窃窃私语起来。
    “这小娘子,手脚当真伶俐。”
    “她娘就是个爽利人,多半是接着亲娘了——当初我还想说给我那侄儿做亲,结果人家没相中,相中了个读书的,这下好了,最不讲道义就是那些读书人!”
    “宋家也够可怜的,一家死绝了,剩个女儿,好容易摆摊做出点样子来,又被人讹到头上来!”
    汤获又是气,又是恼。
    他自认没有讹诈,只是讨个公道,但见得宋家这个样子,那反驳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本已是束手无策,却听得有人问道:“宋摊主,你出摊不是有许多大蒸笼吗?蒸笼平日里放哪里?”
    汤获仔细一想,顿生疑虑,抬头一看,却见那宋小娘子把一旁的门推开了。
    “这是我家后厨——本来这才是正经厨房,只我眼下只做早食,暂用不上,就腾空出来晾放东西。”
    “近来雨水多,到处都闷湿得很,蒸笼乃是竹制,容易生霉生臭,这后厨是明室,又大,我们就烧了灶火来晾放厨具。”
    门一开,众人还没进去,站在门口的就感受到里头一股子热乎乎的浪往外头涌,又干又燥又热的。
    当先几个不约而同地就往后退两三步。
    有人走进去看了,果然见那灶中燃着柴禾,仍有余烬。
    此人忍不住道:“乖乖,这每天得用多少柴禾,没个十文下不来吧?”
    宋妙没有直接回答多少钱,而是道:“我们做吃食生意的,再干净小心都不嫌过,宁可少赚些,辛苦些,不然客人吃出不好来,夜晚睡觉都良心不安。”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人听的漂亮话,可在这样的厨房、后院、屋子里说出来,叫场中人人听着,都只觉得顺耳,甚是真诚。
    ——人家不是说说而已,确确实实就是这么做的。
    又有人问道:“你家吃食放哪里?”
    宋妙就领着众人去井边,吊上来两只桶,一个桶中拿带盖篮子装了许多蔬果,另一个则是一盘生肉。
    那肉用荷叶盖了,上头又盖碗盖,外头还拿荷叶又包一层,以确保肉油不外漏,污了井水。
    此时将那荷叶打开,里头果然乃是新鲜肉,一看就是早上才买的。
    这一回,满院子人都再无话可说。
    甚至有人在后头小声讨论起来。
    “是真个干净,比我手脚还干净——下回懒得做,我也来这家买好了。”
    “宋记的吃食是好吃又干净,还不贵,一碗糯米饭,小的只五文,烧麦虽然贵些,里头全是肉,就是难排队。”
    “听说她家可以提前订的,凑够三十份,第二天有个娘子会上门来帮着送。”
    “三十份着实太多了。”
    “咱们两家拼一拼呗。”
    一时旁边有听到的,复又来问:“你们住哪里?要是离得近,帮我也拼一拼,我家六个人,可以拼个八份早食。”
    一群人本是来看热闹,看着看着,好些个几乎当场就要掏出钱订起早饭来。
    而那汤获三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尤其汤获,他再如何嘴硬,此时也蔫了,却是道:“你说自己干净,我也看着觉得干净,可我家老爷子确实是只吃了你摊子上的吃食!”
    眼见到了这个份上,他仍旧如此坚持,宋妙先前就不觉得,此时就更不认为此人是来讹诈了。
    桥头巷距离两学食巷不近不远,从那汤获抵达时间来看,他带着左右两人从家里出发时候,雨水乃是最大。
    要是讹诈,完全可以稍等一等再出门。
    而他匆匆而来,裤子、鞋子都湿了,先前并不着急要银钱,张口也愿意报官,此时还直接半认了错。
    宋妙想了想,道:“既如此,不如一起去看看汤老爷子,老人年纪大了,一时记错了也是有的——要是能问个清楚,我这头还罢了,大夫知道了源头,也好下药。”
    汤获三人也不反驳,不言不语地在前头带起路来。
    这回看热闹的人们还想跟,却被巡捕们撵散了。
    走了一阵,方才到了桥头巷。
    汤家也是京城人士,住的屋子只有宋家的两分大小,但他家不做生意,倒是勉强住得开。
    汤获带头,几人正要往里屋走,就听得大门口处一人叫道:“姐夫!”
    汤获回头,见得来人,愣道:“小三,你怎么来了?”
    来人满脸都是汗,说话时候也直喘气:“姐夫,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家!”
    汤获皱眉道:“我爹昨儿得了急病,你跟你姐说,我这会子走不开,叫她带着两个小的搁娘家住几天,等我这里忙好了,再去给岳母娘拜寿!”
    那小三却是一擦汗,急道:“谁催你这个!我那外甥外甥女两个不知怎的了,许是昨日坐车吹了风,晚上就又拉又吐,两个娃都烧得快不晓事了,我姐急得不行,偏又不敢拿主意,教我赶紧来问!”
    “姐夫,你且看,是叫马车来接孩子,还是就在我们那地方看病啊?”
    这话一出,汤获自然着急,然则旁边几个巡捕、巡兵却是一下子就警醒起来。
    一个人发烧、得病,还能说是偶然,可一家人都这样,必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记的吃食没问题,那问题在哪里?
    汤获几乎跑也似的回了后头。
    彼处他那表叔正照顾汤老爷子,见了人来,忙道:“我实在没法子了——你爹刚才还念叨你,说他烧得头痛,喘不上起来,不想活了,叫我催你来送终。”
    汤获又急又慌,扑到床边,叫一声“爹”。
    汤老爷子听得儿子叫,方才挣扎两下,翻过身来。
    汤获忙问道:“爹,你昨儿究竟吃了什么?除了那宋记的早饭,你旁的都没吃吗?”
    过了好一会,汤老爷子才回话。
    他声音弱弱的,道:“就吃了她家的早食。”
    “可忠哥儿巧姐儿两个也拉也吐了,也烧得厉害,他们也吃了她家早食吗?”
    汤老爷子听得一惊,慢慢道:“也吃了,我就是特地给他们排队买的,姐儿说想吃那个糕……忠哥儿说想……想吃肉……”
    他说着说着,忽然似回光返照一样,声音也大了些道:“忠哥儿说想吃肉,见得路边有个摊子卖鹿肉脯,我给他买了些肉脯——我也吃了两块,再没别的了。”
    巡捕们忙问:“哪里的摊子?”
    汤老爷子却是再没力气,躺着想了半日,道:“不记得了……”
    宋妙在一旁听了半日,此时便道:“我前几日见得州桥、朱雀门边、桐巷那附近都有人卖獐鹿肉脯,闻着味道相似,多半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东西,只这两天已经不见人了。”
    她把自己见到的位置一一说了,又形容了一番几个人相貌。
    巡捕们立刻出了门,预备回去报信,搜罗人手去拿贩子回来问话。
    月票九百啦,谢谢大家,今天也有多更一些,勉强算是小加更吧。
    (本章完)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