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厨 - 第101章 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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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假道
    “那你们眼下这是怎么出来的?”
    “薛刚想了个招,说要回家扫墓,硬请的假。”王畅指了指右边一个胖乎乎的学生,“就这样,他还只给我们半天时间,叫下午仍旧回去!”
    那薛刚比在场其余学生年纪都大,三十有余,素来行事沉稳些。
    但他此时也跟着唉声叹气,道:“我们借着自己是京城人士,好容易脱出身来半天——此刻州衙里头还困着更多外地籍贯的,仍在干活。”
    “本想回去找先生、学正说话,又抹不开这个脸面——当初那蔡秀当着先生、学正的面,都问得清楚,问我们能不能吃苦,能不能受累,又说虽然借调,不能拖累了学业,我们全都答应得好好的。”
    “眼下才过了几天功夫,就出尔反尔,我们又是才升舍的,先生会怎么看?要是先入为主,觉得我们尽是不省心、不上进的那等人,怎么办?”
    一旁那程二娘听着,忍不住道:“学生正该读书,你们又是才升舍的,我要是先生,当初听得你们要借调多半都不想答应,这会子你们想要回去,只有高兴的,你们且别多想,快回去找先生说个清楚!”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说话。
    程二娘是家长心态,觉得先生包容万物,只要交托给师长,自然就能帮着解决,全不带怕的。
    宋妙身在其外,倒是稍微能理解学生们几分心情。
    她知道面前众人所属学斋不尽相同,眼下成群结队,尚且不敢靠近太学太多——私下忖度,估计是怕被同窗看见,后续漏给那蔡秀,暴露出他们不是去扫墓,而是偷偷溜回学中找救星。
    而要是真的回了太学,各自找先生,岂不是化整为零?
    到时候人不多势不众,如何还敢开口,又怎么开口?
    而零零星星,就算各学各斋的先生们答应了要帮忙,他们聚在一起,往上头一说,事情想不闹大都难。
    到时候高高兴兴借调,灰头土脸回来,他们这些新内舍生,怕是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宋妙想了想,道:“我看那蔡秀应该只是吓唬你们——真闹大了,太学出面找上京都府衙,两边都落不到好。”
    又道:“此事最好还是私下解决——你们哪一个学斋的先生更好说话的?”
    诸人面面相觑。
    “刚升舍没几日,这还真不晓得。”
    “听说冯夫子人不错?”
    “都是听说,又不熟!”
    “要不找回咱们原本的夫子?”
    一时众人复又沉默。
    宋妙考虑了一会,道:“我认得一位夫子,姓陈,年纪虽大,人却很好说话,你们同他熟不熟的?”
    王畅立刻反应过来宋妙说的是谁,忙道:“陈夫子人顶好!但他眼下只教上舍,平日里很少出来……”
    右边那薛刚也道:“我认识他,他不知道我啊!”
    忽然,却有人叹道:“要是小鲁在这里就好了!”
    一时人人侧目,等他说话。
    此人道:“陈夫子先前不是教过咱们下舍几日么?那一回批了文章,发下来,他讲例文的时候读了半篇,说‘此子行文,老朽通读三遍,细读两遍,方才勉强解其意,佶屈聱牙不说,一句不过三十字,用了八个典,还要拆开混用,生造词汇,尔等引以为戒’——这话字字句句,我都记得清楚。”
    “他虽没有点名,后头大家去翻,发现正是小鲁文章!”
    “要是小鲁在此处,找上门去,说自己是那‘佶屈聱牙’‘三十字八典’学生,想必陈夫子印象必定深刻!”
    诸人听完,哈哈大笑,只笑着笑着,那笑声又先后停了下来,屋子里头沉默得可怕。
    很难得的,这一回摆在条凳上的炸裹子、撒子、小食,俱都没人去吃。
    宋妙叹一口气,道:“我认识一人同陈夫子颇为相熟,眼下也在京都府衙之中,只不晓得能不能帮得上忙——此事宜早不宜迟,下午我本也要去一趟京都府衙,到时候顺带问他一问,看他方不方便。”
    一时满屋子人先是一愣,过了片刻,却是人人激动起来。
    这个道:“还得是宋摊主!”
    那个道:“我等在太学读了这一二年书,到得最后,还得靠宋摊主出力,你们羞也不羞!”
    “你懂什么,我们不过是些无用学生,宋摊主手中才握有真人脉也!”
    “胡说,什么人脉,岂能用区区人脉来形容——宋摊主是食脉!晓不晓得什么叫食脉??没了人脉,至多窝囊些,没了食脉,人要饿死的!”
    于是又纷纷来向宋妙道谢,这个说将来要来这宋家食肆洒扫拖地,那个要来此处推磨当驴,什么话都说出口来了,可见这几日被磋磨得有多惨。
    宋妙哭笑不得,忙道:“我不过试一试,未必成事!”
    那王畅道:“宋摊主又出力又卖面子的,成与不成,这样好心,我们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见?!”
    其余学生俱都应和。
    又有人问道:“上门求人,要不要带点礼去的?”
    说着一个两个摸腰掏袋的。
    宋妙道:“带是要带些,只也不用这样麻烦,我早备了食材,一会做些小食就好。”
    前几日在城外带回来的槐米已经晒得干透,早上就下锅空炒激发出香,和水泡了半天。
    她早拿水烧了石灰,澄清几日,又去铺子里买了陈年糙米回来,洗泡一回,趁着此时有闲人在,指挥几个生得最高大魁梧的去后头帮着磨槐米浆,等米浆磨好,前头撇出来的清透石灰水也已经烧开,就着滚水,将过滤好的槐米浆倒了进去。
    做槐粉最难的是食材比例和煮粉浆。
    宋妙比例早已调好了,到了煮粉浆的时候,便请众人轮着拿大木棍子在锅中搅动。
    这事情干起来有些无趣,奈何人多,你搅的时候稠稠黏黏的,轮到我搅,就变得稀了很多,又闻到那槐清香味、糙米的米香味,眼看着那一锅看不出什么的囫囵物,在自己手底下一点点成形,变成顺滑的槐粉浆,叫一群年纪已经算不得小的学生在这里忍不住急吼吼乱叫。
    粉浆做好,宋妙又使人抬了几大盆凉井水进来,拿大漏勺漏两槐粉。
    这步骤甚是有趣,见那粉浆透过漏孔,瀑布一般往下滑泄,进得冷水,瞬间成型,变成上下两头俱尖的小虾米形状,黄澄澄的,甚是漂亮,人人都想要来玩一把。
    最后众人几乎是抢着要来漏这槐粉,幸而还懂些事,让了最后机会叫那小莲也上了手。
    一大锅粉浆,最后做出来五大盆槐粉。
    宋妙取了个木桶装足了量,盖好盖子,用个背篓背着就出了门,临走前,交代众人把井底下早湃好的水——乃是拿饴混一点黄砂煮的——冲着那槐粉吃,又让他们不要多吃,因那槐性寒,多吃伤脾寒胃云云。
    众人当着她的面,个个点头如捣蒜,还不忘十八里相送,硬生生送出了半条街,但是等宋妙走远,回得屋中,虽依旧人人唉声叹气,那氛围却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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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了怪了,宋小娘子只说去帮着问问,做什么我就觉得这事情再不用管了?”
    “宋摊主也说了未必能成,咱们还是得自己再想办法,难道要将担子都压到她身上去吧?”
    一行六七人坐在堂中商量许久,也没商量出个办法来。
    倒是商量来,商量去,眼见那程二娘端了碗出来,各个拿眼睛去瞟,又想看,又不敢看得太明显。
    等到一大勺槐粉,一勺冰冰凉的稀水先后盛进碗里,配一只粗瓷勺,一碗碗坐在条凳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控制得住吞咽口水的动作。
    ——这可是自己磨得米浆,自己搅的槐浆,又自己做出来的槐粉!
    程二娘道:“你们就这么干坐,哪里想得出主意?润润嘴巴才好动脑——方才我同小莲都已经吃了一碗了,滑溜溜,弹丝丝,香喷喷的,天气闷,正合吃这个。”
    得这一句,人人都捧起了碗,先还用勺,后头直接对着碗口吸溜喝,果然冰冰凉,入口香弹爽滑,最难得是那槐香气,吃的时候不在嘴里,倒是在鼻腔里环绕,一碗吃完,人都清亮了。
    可惜脑子再清亮,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
    再上一回京都府衙的宋妙依旧坐在门房处,一边跟守卫说话,一边等人。
    她带了熬煮好的浓浆来,叫那人取了两个空碗,给他兑冲了水,又各盛一大勺槐粉,道:“不要久放,天气热,最好晌午就喝了它——吃完饭来一碗,解腻得很。”
    “放个啥,一会老于出来,我让他来外头守着,自己就躲进去先喝了!”
    那守卫嘿嘿直笑,又道:“小娘子多来,你便是不找韩公子、辛巡检他们,也可以走串走串的嘛——前次你写那醋小排做法,我拿回去试了,一家子老老小小都说好,我那婆娘更是把我夸得什么似的……”
    宋妙忍不住笑道:“家中见官爷你这样好手艺,怕不是隔三差五想吃一回醋小排?”
    “谁说不是!”那守卫叹一口气,“排骨贵,也贵,这真是!多吃几回,家底都要吃穿了!”
    正说话间,送信的守卫也同韩砺一道出来了。
    这一回因那守卫挡在门口,宋妙说着话,也未曾留意,等见到人时候,那韩砺已经走到跟前。
    她忙起身笑着打招呼,又要去抱那大竹篓。
    韩砺见状,上前两步,一个倾身,已是先行提了起来。
    他提得自然,宋妙也不觉有异,跟两个守卫打了个招呼,出了门房。
    二人走出一段,寻了个安静位置,也不知谁人起的头,齐齐站定下来。
    宋妙道:“正要跟韩公子说一声,我方才已经去登了名,一应流程走完,家中房屋事情落了定,多谢呀!”
    见她“呀”得十分轻快,韩砺笑道:“不谢——不是说这几日要同程子坚一道给我置饭么?有那个足够了。”
    宋妙笑道:“那是程公子的,我的不算在内,且先记着,哪一日韩公子回了太学再做商议。”
    又指那竹篓,把里头有什么,怎么吃说了。
    韩砺认真听完,复才点头道谢。
    眼见正事做完,宋妙转而提起了众学生的事。
    “……说是那一位唤作蔡秀的公子要他们把事情做完才能走,日日从早干到晚,事情做了也白做,半点后续也无。”
    “熬夜就算了,灯油都不好领,还要他们自己贴钱,先前说好的贴补干了好几天也没个消息,晚上睡觉连床位都不够,只好三个人挤两个铺位……”
    宋妙把自己听来的许多话转述一回,复才道:“他们想走,给那蔡秀拿话捏着,又不敢走,生怕闹大了,惹得两边都不痛快,要是京都府衙因此今后再不去太学借调学生,反而成了他们的大错。”
    “我便想着,此事不好公了,不如私了——不知陈夫子跟京都府衙里头官员熟不熟的,好不好请他帮一帮忙,出个面,说合说合,早些把人放回去算了。”
    韩砺听得借来了二十余个学生,也是一惊,等听得后头事情,却不言语,半晌,道:“你想得很是——但这样事,怎么只想着请托陈夫子?”
    宋妙怔了怔。
    “我也在京都府衙,如此小事,怎的不请托于我?”
    饶是宋妙素来反应机敏,听得这样平铺直述,摊开话语,有那么一刹那也顿住了——小事么?
    过了一息,她方才问道:“我这还不叫请托公子么?”
    韩砺竟是难得地开起了玩笑,道:“认真细论,这叫假道于我。”
    又道:“宋摊主要是总这样见外,日后莫说置饭,连这槐粉我都不好意思拿了。”
    他一边说,一边一手拎了那竹篓,道:“此事交给我罢,不必找什么张夫子、陈夫子的,也不用想什么答谢——今后做了什么好东西,方便时候,给我预一份,成吗?”
    等得了宋妙点头,他才躬一躬身,提那竹篓告辞回去。
    ***
    回得屋中,韩砺取了大碗来,盛出几大勺那槐粉,照着宋妙说的法子,兑了水,也不用勺子,对碗当先喝了一大口。
    等尝出了味道,他直接就站在原地,把那一整碗槐粉给喝了个干净。
    果然通体舒畅,清爽得很。
    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他方才喊了孔复扬过来,让拿过去跟其余同僚分了,自己则是捧着碗,放回案上,先走到了一旁的档案架边。
    ——这是正要交给法曹的宗卷。
    他翻出了先前倾脚行廖当家买通府衙里头几名公厨的双方供状,另又有物证材料,做好登记,取着东西,找上了秦解。
    当天下午,郑知府召集使院、六曹、左右军巡院、司录司等等部司,开了个短会。
    一散会,张法曹就匆匆回了自己衙署。
    他把那亲信章逢之叫了过来,问道:“前次那蔡秀说要召些学生过来整理宗卷,眼下来了多少人,还在么?”
    几个公厨,甚至不接触任何衙门机密,都能传出去那样重要消息,酿成极差影响。
    那数十个乍然来到的学生呢?
    他们不姓韩,甚至都不姓孔,哪怕本身可信,也知道事情俱要保密,可是会知道该怎么保密、什么才叫保密吗?
    多谢小鹿衔枝亲送我的左珏和氏璧,谢谢慷慨礼物=3=
    感谢lamiar送我的香囊,黄色天蝎宫亲送小莲的杏仁奶香味香囊,我们都挂上了,都很喜欢,谢谢谢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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