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稳步推进
如果将如今,汉室所存在的内外大小问题罗列出来,得出一个表格,其实就不难发现:随着发展,汉室的问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变得越来越多了。
——高皇帝年间,汉匈平城一战,让汉家彻底确立了长达五十年的和亲之策,作为处理外部军事的权宜之计。
对于当时的汉家而言,外部威胁,其实是不需要太过深入、精细的进行考量的。
匈奴人?
和亲就好了。
隔三差五送个宗室女过去,美其名曰‘送公主和亲’,能让匈奴人安生几年最好,至不济,也能让匈奴人入侵边境时有所收敛。
岭南百越?
安抚就好了。
赵佗那老不死的隔三差五称帝,就派南越问题专家:太中大夫陆贾走一趟,让赵佗老老实实去帝号、称汉臣。
只要赵佗愿意去帝号——哪怕只是象征性的表示臣服,那其他的粗枝末节,汉家也就懒得去管了。
什么黄屋左纛啊,临朝称制之类,随他赵佗在岭南瞎折腾。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汉家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封建统一王朝,汉家对于这两个方向的外部威胁,也开始越发的头疼了。
对待北方的匈奴人,汉家已经不能再无脑丢出‘和亲’二字,然后摆出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作态,任由匈奴人肆虐北境。
每当匈奴人有动作时,如今的汉家,都需要按照国战的规格进行战略准备,以应对匈奴人‘狗胆包天’‘不自量力’的入侵行为。
南方也是。
对于岭南百越,尤其是老乌龟赵佗,汉家也是盯得越来越近,对赵佗的容忍度也越来越低。
高皇帝年间,汉家对赵佗的要求,是只要接下‘汉南越王印’,便上表臣服即可。
吕太后年间,则成了:只要赵佗在发往长安朝堂的奏疏中,不口称‘朕’就行。
至于在岭南,赵佗出入称警,行文用制,一切排场都比照天子,汉家懒得去管,也管不过来。
到了太宗皇帝、先孝景皇帝年间,则变成了隔三差五派人去岭南,劝赵佗老实点,给双方都留下体面。
只要赵佗表面功夫做得好——只要少干些称王称霸,又或是称帝的事,汉天子脸上好看了,便也不管赵佗具体在岭南干什么了。
以至于吴楚七国之乱,赵佗应吴王刘濞之邀请,从自己的南越国,已经同样位于岭南的闽越、东海等国派出军队,参加刘濞的翻盘大军,长安朝堂都没有秋后算账。
非但没有秋后算账,甚至还竭力的为赵佗、为岭南证明:吴楚之乱,岭南绝对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什么?
你说梁都睢阳城下,死了很多操持南越口音的叛军兵士?
假的!
假新闻!
都是吴王刘濞那老贼用心险恶,离间长安朝堂中央,和淳朴的岭南百越之民!
给当时的先帝急的,那是比赵佗自己,都还要害怕赵佗被明确指为吴楚之乱的参与者。
但短短数年过后的今天,汉家对待南越,也不再是过去那边,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并不管赵佗具体干些什么的宽松程度了。
——汉匈朝那之战前后,赵佗于岭南再度称帝!
战争结束后第一时间,赵佗便又‘反复无常’,遣使称臣,表示自己之前是年迈昏聩,做了件蠢事。
于是,等到了汉匈河套-马邑之战前夕,不等赵佗开始上演蛇鼠两端大法,刘荣便率先派使节去了岭南,提醒赵佗:同样的招式玩儿第二次,可就不灵了。
那一回,赵佗倒是没有急着称帝,却也着重观望了汉匈河套-马邑战役的发展和结果。
最终,汉家大获全胜,夺取河套,赵佗又是第一时间上表长安,表示南越永为刘汉藩属,不敢有二心。
刘荣的答复,却不再是高皇帝、吕太后,又或是太宗皇帝、孝景皇帝那般,嘴上一边骂着‘老不死’‘老乌龟’,手上的笔却在夸赞赵佗深明大义。
而是义正言辞的告诫赵佗:汉家今非昔比,于内外宗藩、属国的态度不同往日,希望岭南‘量力而行’,莫要行差就错。
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七个字的含金量,显然无需赘述。
凡华夏之民,就没人会不明白这七个字的意思,以及应用到的场景。
如此激烈、强硬的措辞,对于过去的汉家,可谓是无法想象的。
但现在?
——得到长安朝堂的强硬辞令,所谓的‘南越武帝’赵佗,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响的。
原因无他:北方匈奴,已经在汉家的兵锋之下,愈发显露颓势。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厚积薄发之下的刘汉,已经逐渐回到了天朝上国的应属之位。
一个对外族毫不软弱,且说打就能打、说打赢就能打赢的华夏政权,赵佗见过。
赵佗很清楚:这样一个能在轻松写意间,对待外族、处理北方游牧民族的统一政权,莫说是自己这个‘南越武帝’了,便是夕日的霸王项羽、沛公刘季,也得老老实实等到祖龙驾崩,外加二世胡来,以致天下大乱。
至于为什么说,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汉家发展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大,北方匈奴、南方百越,反倒越来越让汉家头疼的,倒也不是因为这两个方向的外部威胁,发展的比汉家还快、实力比汉家还强大。
而是因为随着发展、随着力量的增强,汉家对这两个方向的外部威胁,预期在变高。
就好比后世,某个街头乞儿,吃了上顿没下顿,三天饿个八九顿的,自然是没工夫去思考未来,自己是应该考北大还是考清华。
这顿饭能吃饱,还能剩点吃的做下顿饭,对于这个乞儿而言,就已经是非常满足的事了。
但有朝一日,这个乞儿在某个好心人的恩遇下咸鱼翻身,得了个不大体面,却也能勉强养活自己的工作,如服务员之类。
这时候,吃饱,就不再是这个乞儿的唯一诉求了。
——至少这个乞儿的诉求,不再是简单的‘这顿吃饱,下顿不挨饿’,而是会变成:未来这几个月吃得饱,如果可以,最好再攒下一点钱,好找个能遮风挡雨的住处。
这种预期的改变,在普通人身上也同样明显。
大家都贫穷的年代,普通人想的,顶多也就是三转一响,以及夫妻两人的铁饭碗。
日常生活中,一年半载能沾一次荤腥,隔三差五能吃一顿细粮,就已经是‘神仙过得日子’了。
但社会富裕起来过后,大家就不再满足于三转一响了——开始眼红小汽车、大哥大了。
吃食也越来越讲究,开始比哪家饭店的大厨手艺好、哪家酒店的酒席菜更硬了。
再后来,所有人都越发富裕的时候,预期更高了,追求的东西也更多、更‘远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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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车啊~
豪宅啊~
名牌名表,明星模特啊~
乃至于乡村风的奢侈品,比金子还贵的布偶娃娃之类——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要对的,只要贵的。
这是人性,是预期随着社会水平、文明发展的进程而提高,无可厚非。
只是类似的情况,自然也存在于政权、文明之上。
——弱小时,汉家对外部的预期,是能别打起来就行;
北方匈奴、南方百越,尽可能别打起来,内部问题也尽可能晚点爆发、爆发的力道小一点,好让汉家能得到尽量多的时间,去一个个处理这些问题。
但强大起来,今非昔比,乃至于‘鸟枪换炮’的汉家,难免就要端起架子,由于更高的预期,而采取更加傲慢、强硬的态度和措施了。
后世人也常说:真正让人痛苦的,不是有限的贫穷。
而是无限的欲望。
因为欲望,会让人不断地提高预期,不断地增加‘想要得到’的东西。
而在任何一个生物群体当中,占据‘绝大多数’的普通成员,都是鲜少能得偿所愿、心想事成的。
这就意味着欲望,为人们带来的预期提高,最终大概率会演变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你想要豪车,想要豪宅,想要霸道总裁爱上我,飞上枝头变凤凰。
结果到了相亲市场一看——好家伙!
总裁身高媲美武大郎,体重直逼鲁智深,大腹便便,秃头油脸,看着就让人吃不下饭!
等你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强忍恶心,接下这泼天财富’的时候,更打击你的事发生了。
——人家压根儿看不上你!
追人家的女孩子,能从新乡排队到纽约!
其中,甚至不乏国民女神级别的大美人!
嫁入豪门,做总裁夫人,和年少多金的总裁,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的美梦破碎,你感到非常沮丧。
只是你早已忘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家出生的普通女孩,既没有出众的外貌,也没有特别的才华。
与同样普通的其他女孩,你唯一的不同,便是做了一场豪门梦,有了‘总裁夫人’的预期。
你的沮丧,并不源自现实的残酷,而是源自预期的破灭。
或者说,早在你不自量力的,构建与自身实力严重不符的超高预期时,就注定了预期会破灭。
好比一个乞儿,立志要做世界首富——志向不可谓不远大。
但未来的某一天,这个乞儿因为没做成世界首富而感到沮丧,却并不会让人感到同情,只会让人觉得本应如此。
言归正传。
汉家愈发强大,自然也就太高了对待外部威胁——即北方匈奴、南方百越的预期。
与匈奴人,汉家如今的态度是:最差最差,也得和匈奴人平等对话,并且这还得是汉家‘恩赐’匈奴人,允许匈奴人与自己平等对话。
至于南方百越,则更直接了。
刘荣已经正大光明的在朝议上表示:赵佗故去之日,岭南内附之时!
在老乌龟赵佗尚还健在的当下,汉家就要开始为将来,岭南地区的全面内附做准备!
只等赵佗身死,岭南是主动内附也好,被动臣服也罢,总归是要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的。
这,才是让汉家‘越强大,却越头疼’的原因所在。
——对待匈奴人,和亲容易,强硬难。
对待岭南百越,安抚容易,威压难。
无论是人还是政体,对某人或某方保持低姿态、温和态度,总是非常容易,非常省心省力的。
但高姿态、强硬态度,却需要有足够的胆魄和决心,外加实打实的硬实力作为支撑。
不单如此,还需要费更多的精力,去进行更为细致的思考、谋划。
比如汉家对匈奴人——过去什么都不用考虑,只等匈奴人漫天要价,然后坐地还钱即可。
最后谈妥价格了,物资往草原一送,公主往草原一家,这就是和亲了、结盟了。
现在,却没有这么简单了。
每一次和匈奴人交涉,哪怕是外交交涉,汉家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免错过某个可以欺压匈奴人、占匈奴人便宜的机会。
甚至就连接见匈奴使者的时候,朝堂内外公卿大臣,也都是反复斟酌措辞,乃至于提前排练,就为了在朝堂之上,于匈奴使者当头棒喝,以名垂青史。
整个汉室内外上下,预期都在提高。
对外如此,对内亦然。
高皇帝年间,别说是百姓自己——就连官员,都只希望百姓饿不死,甚至是少几个饿死的人。
但现在,朝堂内外已经在叫嚣着‘文景之治后,汉家彻底大兴’的千古盛世了。
自然,内政治理的方方面面,包括但不限于民生民计、宗亲诸侯,官僚吏治等诸多方面,也都在这大环境的风气下,蓬勃向上。
幸运的是,为这一切掌舵的人,是刘荣。
在刘荣的稳定操盘下,汉家的一切,都在稳步推进,稳步向前。
而在遥远的草原,随着单于庭‘姗姗来迟’般的重归,草原上本就有些诡异的氛围,也变得愈发破朔迷离了起来。
单于庭西征归来。
军臣回到幕南,落脚龙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紧急召见右贤王:挛鞮伊稚邪。
之后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年,乃至未来数年的草原,都不可能再回到早先的平静,以及安宁、祥和……
(本章完)